和秦峥有婚约的是黎云云,但嫁给他的,却是我。
秦峥生的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官居大理寺少卿,可谓是前途大好。
但我嫁给他,不是为了他的样貌,亦无关权势前程,而是为了一桩长达十几年的命案。
1
我叫黎姝姝,黎云云,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我的母亲是定北大将军之女,而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黎章。当年,母亲一胎两子,生产时产婆说我先天不足,恐寿命不长。
为了让我活久一点,母亲将我送至边关,请了外祖父身边追随多年的神医为我调养身体。
所以,我一直在边关长大,是以京中大多数人并不知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十八岁生辰前,母亲送信过来,说黎云云要和秦峥定亲了,希望我能回京去。
于是,我便回来了。
回到尚书府,我才发现,我和黎云云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二人的性子相差实在是大,她自小在深闺中长大,一举一动都是规矩;而我则是在边关长大,最是受不得约束。
更让我意外的,是秦峥。
那日秦峥上门拜访,我正巧在院中逗鹦鹉,忽而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色白还应及雪衣,嘴红毛绿语乃奇,云儿,好眼光。”
我回头一瞧,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翩翩公子,只不过他说这白的红的绿的什么的,我实在是没听懂,我估摸着,大概意思是在夸我的鹦鹉好看。
但是,他喊我云儿。
黎云云养在深闺,能被这样一位谦谦公子这般亲密称呼的,除了那位与她有婚约的秦家公子,还有谁?
只不过,这二人瞧着不太熟的样子啊。
虽说我与黎云云容貌有九分相似,但我俩的喜好实在是大相径庭,别人也就罢了,若这秦家公子也认不出来,我不得不为云儿的眼光担忧。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随意岔开话题,“那你说说,是这鹦鹉好看,还是人好看?”
秦峥笑得满面温柔,“世间万千,不及云儿半分。”
呵!
花言巧语倒是很会。
我并未与他多说些什么,只是差了下人去伺候他,而我则去了云儿屋里,正好拦住要出来的云儿。
我问她,“你可是要去见秦峥?”
黎云云笑得羞涩,“姐姐怎么知道?”
“你跟他很熟吗?”
黎云云愣了愣,“姐姐这是何意?”
我一想,这话确实问的不好,都定亲了,焉能不熟?
我换个问法,“云儿,你跟这秦峥,感情可还好?”
黎云云许是有些不好说,纠结了一会子,才缓缓道,“我与秦峥,其实也是今年才认识的……是在年初的春日宴上,我不小心落水,是秦峥救了我。”
“后来,他又时常来探望,父亲见他有意,便暗示他可上门提亲。”
我皱了皱眉头,我刚回来两日,这些事倒是不清楚。
“那你呢?你对他,可有爱慕之情?”
黎云云羞于谈论这些,一张脸红得跟煮熟了一般,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因为秦峥将我错认为黎云云,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的,一个连即将嫁给自己的新妇都分不清的男人,实在是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可不久之后,大理寺破了大案一件,圣上要奖赏秦峥,秦峥却拒了,用所有奖赏换了一道赐婚圣旨,让圣上为秦黎两家赐婚。
赐婚圣旨一下,我对秦峥这人的好感蹭蹭蹭涨了起来!
圣上赐婚,本就是无上殊荣,秦峥肯用奖赏换这道赐婚圣旨,可是给足了黎家姑娘的体面。
2
黎云云也期待起婚后的日子来,但谁也没想到,大婚前半个月,黎云云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日她带着丫鬟出府散心,回来时只有一辆血迹斑斑的马车,马车里躺着丫鬟的尸体!丫鬟致命伤在心口,一刀致命,除此之外,没有半点线索!
母亲哭晕过去好几次,嘴里不断重复着,“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我并不知母亲口中所指何事,但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父亲担心她身子扛不住,只得让府医给她开了安神药让她昏睡。
安顿好母亲,我去书房找父亲,我想知道母亲口中所说的“又来了”,是指什么。
“父亲。”
不过半夜时间,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他紧紧捏着双拳,声音颤抖,“姝儿,这件事你不要管,父亲自会派人处理!你快些收拾东西,回边关去吧。”
“为何?为何要我走?父亲可是有事情瞒我?母亲口中一直在说又来了,指的是什么?”我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背后有很大的隐情。
“无需你插手!”父亲不知为何动了怒,大声呵斥道,“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走!我不会抛下云儿的,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
“父亲,云儿不是简单失踪对不对?你背后究竟有何隐情?您为何又要让我离开京中?难道……是您觉得我在京中会有危险?”
我边说边观察父亲的表情变化,在边关多年,跟着祖父混在军营中长大,识人辨色倒也学了不少。
瞧着父亲脸上的表情,我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云儿的失踪不简单,而且父亲母亲的反应,像是已经知道她已经死了一般。
可回来的马车中,并没有云儿的尸身。
片刻后,父亲终于决定将事情告知于我。
原来,在这京中,一直有桩命案未破,只是我自幼在边关长大不知晓而已。
多年前,京中就开始有少女失踪,这些失踪的少女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有官家女,也有商家女,最初甚至还有农家女,所以完全不像是图财之举。
除了身份,这些少女的年龄也不尽相同,从十岁到二十岁之间都有。
唯一相同的,就是如黎云云这样,主子失踪,但马车上会留有丫鬟的尸体,并且都是一刀毙命!
往日那些少女,在失踪后的第二日,尸体会被抛尸在荒野,更可怕的是,那被抛尸的尸体,是被抽了骨头的尸体!全身上下只剩一副软趴趴的皮囊。
听到父亲讲完这些,我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父亲!既如此,我们更得快些去救云儿,快!快啊!”
父亲闭上眼,两道清泪滚落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人身上有两百多块骨头,要将一个活人杀死,在不破坏皮囊的情况下取出全身骨头,最后在抛尸荒野,这其中,大约需要六到八个时辰。
按照以往的案子,明日一早云儿的尸体便会被发现。如此倒推回去,现下……她早已没命了。
正是想到这点,父亲母亲才会有那般反应,不是不想去救人,而是认为,黎云云早就丧命了!
我并不了解这桩陈年旧案,也不愿将云儿和这桩案子联系在一起,我只想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时间紧迫,我也顾不得难过,先遣了府里所有府卫出去找人,又安排人等天亮就去大理寺报案,而我自己,则打算骑马去郊外看看。
今日云儿出门,只说是要上街去买些首饰。可我查过马车,马蹄上有紫良花的味道,这种花大多生长在郊外,若云儿只在城中,马蹄上怎会有紫良花的味道?
我决定顺着这条线索去查,看能否找到云儿失踪的地方。
只是,我还未出门,就在府外遇到了秦峥。
他一脸好奇,“云儿,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我将他细细打量一圈,问他,“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辰,我派去大理寺报案的人尚未出府,秦峥还不知云儿失踪的消息,那他怎么会来这里?
秦峥却是一副兴致很好的样子,“想不到云儿,也会有如此英姿飒爽的一面。”
他的眼中,明明满是赞赏,但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除此之外,还有他身上那股苃橙花的味道。这苃橙花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花含剧毒,但和金苲草按一定比例混合,对防蚊虫有奇效!
秦峥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道?
我记得给过云儿一瓶,难道秦峥身上的味道,是从云儿那里来的?
也就是说,云儿在出事前,见过秦峥?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大跳!秦黎两家有婚约,他们若要见面自不必偷偷摸摸,但云儿昨日并未说要出门去见秦峥。
思及此处,我直接问道,“你昨日去了哪里?”
秦峥道,“昨日大理寺新进了几个犯人,忙碌了些,云儿可是怪我昨日没来寻你?”
秦峥否认昨日和云儿见过面,可他身上的味道,分明表示他们见过面。
秦峥有鬼。
我敛下眸子,陪着他演戏,“这样瞧来,倒是人犯比我重要了。”
“云儿勿要伤心,是我考虑不周,未顾及到你。”秦峥说着上前两步,我自马上看他,将他眼中的深情看得一清二楚。
但此刻,我没时间跟他纠缠,我寻个借口将他支走,回到府中拦下要去大理寺报案的下人,然后带着几个人迅速往郊外而去。
一日时间,我们将郊外有紫良花的地方都跑遍了,连马车驶过的车辙子印都没发现一个。
不过,这日,我们也没有找到云儿的尸体,她并没有像之前那些少女,被剔骨后抛尸荒野。
这就说明,她可能还活着。
我催马回府,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但一回府就被父亲叫了过去,父亲说,“云儿还活着。”
“父亲,你怎么知道?”
父亲将一溜布条递给我,是一封血书,上面写着——若想黎云云活命,务必瞒下她失踪的消息。
“父亲,这……”那布条的材质和样式,确实是云儿失踪那日所穿的。
幕后之人既然没有伤害云儿,那他绑架云儿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和之前那些剔骨案有没有关系?
整个事件就像一团迷雾一般,让人看不清方向。
“姝儿……”父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话说一半。
“父亲,您直说无妨。”
“原本,我是想送你离开京都的,可现在……姝儿,为了救你妹妹,你可否留下来,用云儿的身份跟秦峥成亲?”
“成亲?”我没想到父亲竟会让我代替云儿。
“父亲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这门亲事是圣上亲口赐下的,早就是人尽皆知了,现下离大婚,也只有不到一月时间,若此时取消亲事,怎么去堵外界的悠悠之口啊?”
“而且,”父亲指了指那封血书,“这幕后之人要求掩住云儿失踪一事……父亲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真看着你妹妹去死啊!”
父亲是疼我的,这我清楚,但我和云儿,一个自幼在他身边长大,一个不过才回来两日,这其中的亲疏我很明白,也能理解。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由黎姝姝变成黎云云,等着和秦峥成亲。
而所有寻找黎云云的人也被召了回来,只安排几个功夫好的私下探查。
秦峥来府中的次数很多,每次来,他都会带西街的酥油饼给我。我私下问过母亲,母亲说,云儿并不喜欢吃酥油饼,之前秦峥也从未给他买过。
那他为何会给我带?
秦峥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透过我,在看其他人一般。
有好几次,我都故意透露我不是黎云云的信息给他,但他全不在意的样子,认定我就是和他有婚约的黎云云。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知道我不是黎云云,但他希望我成为黎云云。
或者是,成为能嫁给他的人?
总之,我很不喜欢跟秦峥待在一起。
我给自己下毒,故意作出一副生病的样子,来避免跟他见面。
我又花了些金子,在江湖上寻了一批人,帮忙查找黎云云的消息。
而我自己,则在私下查探之前的那些少女失踪案。
这些案子,之前官府也派人查过,但一直抓不到凶手,便也就搁置了。
大半个月过去,黎云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3
大婚那日,我早早便起床梳洗打扮,上花轿前,我将花麻雀的笼子打开了。
花麻雀就是那只鹦鹉,是外祖父给它取的名字。
大婚繁琐,待走完流程,我已经累得腰疼脖子酸,撑不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际,四周漆黑一片,连一丝光都没有,我用手在四下摸索一番,这哪里是秦家的新房?分明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牢房!
里面实在黑得很,我摸不准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得有动静传来,似乎是铁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几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我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泛黄微弱的烛光被人拿在手中,烛火不断跳动,像是在展示它的不安。
而手握烛火的那人,正是刚与我大婚的新郎,秦峥。
他尚未换下身上的喜服,裁剪得体的喜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这个人风流跌宕;只是他一笑,整个人又变得狠戾血腥。
他眼里含着嗜血的笑,看向我的眼神,彷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我强撑着站直身子,将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以此来提醒自己要清醒。
“秦峥,你想要干什么?”
秦峥只柔柔笑着,只是那笑意里夹着让人胆寒的阴险,“云儿,别怕,夫君是来接你的。”
“我不是黎云云!”我大声吼着。
秦峥停在牢房外,借着他手中的烛火,我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牢房,不同于大理寺的牢房,这里四面都是墙,只留一道一人宽的门,是用胳膊粗细的木栏杆围成。
秦峥说,“我知道,你是黎姝姝。”
果然,他早就知道我不是黎云云,所以,他本就是想让我嫁给他,那他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在我回京前?还是回京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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