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动植物似乎注定没有什么缘分。
去年心血来潮买了几盆多肉,生石花品种,买回来以后兴冲冲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然后就努力地养了起来。说起来我不是一个懒惰的人,所以三天两头去浇这几棵生石花。过了大概两个星期以后,有一次我用食指轻轻地抚弄它们,忽然发现它们竟然都耷拉了下来,我拔开土一看,好家伙,根部竟然都瘦成了一根细丝,湿哒哒的,大概是烂了吧,然后稍一用力,就拉断了……
又有一次,我买了几条金鱼,放在一个圆形的金鱼缸里,给我儿子玩。然后我们就经常看着它们,拿鱼食喂它们,我对我儿子说,你看我们人一日有三餐,金鱼应该也是,我们不能把它们饿着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些鱼就一个个翻了肚皮。后来听人讲才知道,金鱼一个礼拜喂一次就够了,不然会撑死。
这些生活上的挫折给我造成了难以抹去的阴影。我发誓我再也不养花,不养鱼了,我可能天生就跟这些东西相冲!我明明很努力,很上心,浇水、喂食,结果呢?岂有此理!
然后我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我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香港一位著名的歌词作者周耀辉对自己年轻时上过的一堂写作课记忆犹新。在这个课里面,周耀辉写了篇文章作业,被老师批评形容词用得太多。周耀辉本以为自己文笔好,文采斐然,却没想到被老师否定,有点想不通。
老师说,有一种推测,人类刚发明语言时,只有动词和名词,而没有形容词。因为动词和名词用来沟通已经足够了,足够把事情说清楚。但是后来的人类越来越懒,就发明了形容词,什么“好看”“有趣”,一个形容词用下去,就不用大费周折地去描绘一件事物具体的细节了。
所以现代人写文章都喜欢用很多形容词,其实是偷懒。
举个例子,现在我写一句话:“老王笑得很开心”。
你感受到了什么?你其实对这个老王是没有具体的感知的,因为你会用一个典型的、普遍的“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去套在老王的头上。在这个句子面前,老王的笑是抽象的。
但是如果我这么写:“老王猛拍几下大腿,然后捂住肚子,背弓了起来,一边咧着嘴一边从凳子上滑下来,滚到了地上。”
这个句子没有用"开心"这样的词,而是描写了一系列动作,而起到的效果是,你看到了一个“场景”,一个能在眼前动起来的场景。
所以周耀辉提议说,你可以做这样一个写作练习:
不使用任何形容词,写一篇文章。
大多数想用力把文章写好的人,他们很在意形容词的使用,他们很在意把一件事用各种艳丽的词包裹起来。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恰恰是一种比较低层次的写作方式。
按照这种方式,他们越用力,起到的效果就越差。
比如,如果一个商品文案写:“XX产品给你前所未有的极致体验”。你会有所触动吗?至少我看到“极致”两个字要吐。
这就是写作中,水浇得太多,鱼食撒得太欢的后果。
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太用力,反而结果不好?
我想了半天,终于发现这是一个深刻的世界观问题。
当我们急切地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我们就会有意无意地用我们的主观愿意去扭曲周围的现实世界。我们会想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更有知识,更有智慧,赚更多钱,脸上更有面子。可是醒一醒,这真的可能吗?
可是我们诸如此类的愿意越是执着,越是无法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没有办法认识世界运转的客观规律。我们意念太强,以至于遮蔽了双眼,我们忘记了如何去观察,如何不加成见地去看和听眼前的事物,更不会去想,自己的存在只是这个世界中微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微小的参与者参与着整个世界的运行。而这个世界更多时候是受随机性支配,而不是谁的主观愿望。
在一盆多肉植物和一缸金鱼面前,在某些瞬间,我们以为自己就像上帝一样,掌控着它们的生命。却忘了,它们原本属于大自然。它们原本生存的环境是没有我们这个“上帝”的,比如多肉植物原本的环境里,不可能三天两头下雨,而金鱼所处的野生池塘,也不可能每天都有充足的食物供给。而当我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意愿(虽然是好意)施予它们时,它们却不堪重负,只能一死了之。
这就像我们睡觉的时候,如果心里特别想马上睡着,反倒是睡不着的。因为“想快速睡着”的念头违反了自然的睡觉规律,我们不能反抗这些规律,让意愿凌驾在规律之上。更明智的方式是把自己的意愿降下来,匍匐在地,认真地倾听这个世界。
世界是如此地美妙和复杂,而我们对它的认识却不及万一。老实说,我们对这个世界总是索取得太多,而了解得太少,这也许就是我们生活中大多数问题的症结所在吧。
有时候退一步看看,也许世界就会变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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